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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统文化

怡霖:通往圣殿的路上

分类:传统文化 2022-05-19

怡霖

原名陈婷筠、出生70年代,祖籍浙江,定居厦门。中国作协会员、福建省书协会员、福建省海外联谊会理事、省青联委员。著有散文集《岁月追风人》、《月上柳梢头》、《追梦霞满天》、《风雨送春归》、《人约黄昏后》、诗集《眉眼盈盈处》。散文集《人约黄昏后》荣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、福建省第28届省优秀文学作品奖,散文《苍穹之王》荣获第七届老舍散文奖。书法作品获“第三届海峡杯全国书画作品展”三等奖,书法楹联曾荣获福建省委宣传部“同书价值观共筑中国梦”书法大赛铜奖。

我抵达,我幸福

从厦门到北京,从一个放牛的孩子到鲁迅文学院高研班的一名学员,我走了整整四十年。2011年3月1日20时35分,这个时间的刻度清晰地嵌在了我生命的支柱上,这一刻我终于抵达了这里,抵达了梦寐以求的文学圣殿。在的士上,司机笑着问我来京城干嘛,我的回答脱口而出:读书。对方很诧异,眼里满是疑惑:这么大岁数了还读书?读书。我肯定而坚定地回答了他的疑惑。有个朋友得知我来了鲁院,笑谑我说,放牛娃进了文学圣殿了。看似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话,却触动了我内心某根敏感的神经,我的鼻子有些发酸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也许只有我才能理解其中丰富的涵义,既有辛酸、欣慰,有对我的祝福,也有对我的勉励。

我曾经就是一个放牛的孩子。六岁那年,为了替母亲减轻负担,我从她手中接过一把钥匙,那把钥匙锁着一间屋子,屋子里关着一头黄牛。我接过钥匙的时候也接过了生活的重担,之后的许多年我为了每日一个工分的报酬起早摸黑同一头黄牛为伴。别的孩子可以从从容容打扮,高高兴兴上学,我却与母亲一同起床,母亲赶在生产队出工前去自留地浇水铲草施肥,而我则左臂挎一个竹篮,右手牵一头黄牛,在绿色的山野小径上,一边让牛吃食一边拔猪草兔草。将牛关进圈后,我来不及吃东西,背个亲戚家送的旧书包,从锅里取上一块头晚煮熟的地瓜,一边咀嚼一边慌忙地向学校奔跑。因为裤腿沾满了泥巴与露珠,到学校门口那小溪前,不得不借了人家正在洗衣服的刷子将裤管刷干净才敢走进教室。那时我的愿望很简单:我何时不用放牛了?之后我还有过很多的愿望:当我推着三轮车辗转大街小巷躲避城管时,一间店面成了我最迫切的愿望;当我坐在干净明亮的店铺看着行人归家的脚步时,我渴望在城市拥有一处真正属于自己的住所。

我就这么渴望着。生活的苦难教会了我很多,也给予了我很多。在那些过往的岁月里,书始终是我不离不弃的伴侣。无论我走在哪里,麦地或者茶山,桑园或者田野,在那些耕种的岁月,我不会忘记带上一本书,在劳作休憩时,对着大自然放声朗读,这些都构成了我美好的记忆。十六岁那年,辍学进县城打工,我没舍得吃烧饼,宁肯饿着肚子用可怜的工资为自己买了一本《唐诗宋词》。那一夜,我沉浸在李白杜甫的墨香里,久久不能入眠。后来这本书不知被我翻弄了多少次,封面破了,纸页残了,可到现在我都一直珍藏着。它成了我生活的见证,也成了我生命的见证。如今细想,如果不是当初对书的热爱,也许我今天仍在满地蚕虫的小房子里日夜忙碌呢。人生即是如此,当一扇门对你无情关闭时,只要你虔诚,坚持,就会有另一扇门向你打开。命运虽然将我带到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家庭,每天放牛、割草、砍柴、重复繁重的农活,成了我童年时代的主题,但生活的苦难于我已是一笔宝贵的财富。数年之后,当我的生活渐渐安定时,我毅然注销了自己的公司,开始拾回儿时的梦想。我开始在纸页上描画自己新的生活。我对文字倾注了满腔的热情,让它们表达我对苦难的反思、对美好的追忆。很快我的文字频频出现在全国各地的报刊上,散文集《岁月追风人》出版了,第二本《月上柳梢头》受到不少读者的喜爱,我为之欣慰不已。我的第三本散文集正在孕育,即将面世。

现在,我终于抵达了鲁迅文学院——这个神圣的文学殿堂。我进入鲁院正是早春,春的气息在一天天充盈这个孕育着无限生机的院落,阳光和煦,柔柔的东风,吹化了冰雪,吹绿了青草,吹长了柳梢。花儿在一朵一朵地绽放,洁白的玉兰,金黄的迎春,海棠,梨花,紫薇,芍药。杨是阳刚的男子,伟岸而给力。鱼在湖里游着,展示着鲜活的生命。背阴处有着未及融化的残雪,风也偶尔有些料峭,可白玉兰的枝头已有花蕾含苞欲放了。天蔚蓝,这是南方看不见的无垠与空旷。这是我窗外的景色。坐在这间十余平方米的房子里,我是安静的,冲一杯碧绿温馨的香茗,我用细长的莲花指将茶杯端起,先闻后啜,力求让自己优雅一点,高雅一点。一张简单平敞的书桌,置立在任何地方,都是我痴迷的梦想。在遥远的过去的岁月里,它是我敬慕的神,我无缘靠近它。而现在,我就坐在它的身边,对着它翻开书本,或在纸页上倾诉我的情思。无论我静寂如水,或者心潮澎湃,它始终不离不弃,无怨无悔。因为有了它,我不再孤单,也不再寂寞。我触摸到的不仅是它们的身体,还有它们的灵魂。我甚至幻想来生化为鲁院的一桌一椅、一砖一瓦、一草一木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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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沉浸,我感动

北京,十多年前我曾在这里逗留了一段日子,之后便离开了。它是我梦断之所,有段时间我拒绝同它接近。而现在,它成了我眷恋的天堂。因为这里有鲁院,有慈父般宽厚的笑容,有兄长般严厉的督促,也有姐妹般亲切的呵护。我不再是一个贫苦的放牛娃、一个孤独的“北漂”,我回到了文字的怀抱,回到了文学的怀抱,它们接纳了我,拥抱了我。就像是一个走失多年的孩子,我现在终于回来了——步履蹒跚,呼吸急促,眼里盈满了泪水。

这是属于我的圣殿。我可以在这里做梦,在漫步中思考,在阅读中遨游。我反思我的文字,反思我的创作,也反思我的生活。我所历经的苦难不止存活于我的记忆中,也存活于我精神的空间。而文学成了我内心的另一个自我。我努力挖掘着自己内心的第二个自我,去认识塑造自己的世界。我独自审视自己的内心,安心、静心、耐心并且执着地养育另一个自我,用语言去建构另一个世界。为此,我可以忍受一切孤寂和落寞,抵御一切干扰和诱惑。写作对于我来说,既是痛苦的,也是快乐的。之所以感到痛苦,是因为当一个人要重新面对自己,解剖自己,并对自己的灵魂进行拷问时,尤其是当那种原本不愿被自己重新提起的事情被抒写出来时,心灵是震颤的。由此及彼,我想到了其它事情,包括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和事,我知道了他们心中的幸福和快乐,也体会到他们内心的寂寞和痛苦,同时也知道了他们其实也想倾诉,只是表达不出来或不愿表达而已。我所做的就是,如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讲述自己的故事,如讲述自己的故事一般讲述别人的故事。

当然,文学是人学,如果做人都没有做好,又何谈文学呢?文学还有什么价值呢?在人类世界里,生命的存在需要善良的本质。在有限的生命里,如果做不出轰轰烈烈的英勇事迹,也可以在你举手投足间施以善行。你给予对方微笑,我相信对方一定也会报你以微笑。你若恶意相向,就莫怪对方报以唇牙。你对人真诚,意味着你有善心,你待人以善,意味着美好出现。我向往人性的光辉,也向往人性的温暖。感谢阳光,将世界普照,感谢雨露,将世界润泽。感谢所有在我生活中出现过的人,无论是偶然的过客,还是我的朋友、亲人、爱人,于我有爱的,还是于我有恨的,因为有你们我才不孤独。心向着美,世界就美。

过去我是个放牛的孩子,现在我是个放牧文字的孩子。在这圣殿之上,我的声音是嫩稚的,我的文字也是嫩稚的。但我是诚挚的,清澈的。我完全沉浸在这个世界之中。我为它欢笑,也为它哭泣。我是真实的,从不掩饰自己。窗外是个宽敞的院落,盛开过无数的花朵,也有着我熟悉的桑树,紫红的桑葚。我曾爬到树间采摘桑葚。那枝繁叶茂的树丛中,立着许多老人的雕像。他们静立在那里,一言不发,注视着我这个顽皮的孩子。他们是我的祖父,是我的父亲。他们的名字是照亮我内心的太阳——鲁迅、巴金、茅盾、老舍、沈从文、冰心、朱自清、徐志摩……在我面前,他们个个如中华五岳般崇高伟大,个个是华夏文学的栋梁。他们和那些从诗经楚辞到唐诗宋词元曲到明清小说、各个时代的耀眼明星一起,浩浩荡荡,如同奔涌的江河,用自己卓异的才华筑起瑰丽宏伟的中华文学殿堂。现代文学巨匠鲁迅乃狂飙中的先锋和旗手,一个人抵御了无边的黑暗。他透视了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的一切,他的著作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和巨大的现实意义,让我们感到他几乎所有的犀利都是针对当下的。巴金那像峨眉山样高耸的脊梁,撑碎了夜色茫茫的《家》,他用像成都平原一样广阔的心境,催生了光明与自由的《春》,他用长江一样不停涌流的血液,润泽出高举旗子的《秋》,他用心中的大火铸造出不朽的思想舍利《随想录》。我是他们共同的孩子,是他们共同的孙女儿。他们照亮着我,我就是冲着他们而来的,他们招呼着我,向我敞开了怀抱。我听见了他们内心的微笑。我是个多么幸运而又幸福的孩子。此时此刻,我在与他们的灵魂对话,交谈,同他们一起跳一埸酣畅淋漓的灵魂之舞。

鲁院的日子让我更深切地认识到,文学是精神高原的事业,是伟大的鲁迅、莎士比亚的事业,是但丁和巴尔扎克的事业。因此,文学不能玩弄,不能阿谀权贵,不能奉迎庸众,要勇于坚守,坚守文学本有的精神。人格是要有海拔的,文学作品也是要有海拔的。自己的人格和作品海拔越高,距离文学殿堂的大门就越近。鲁院,是我人生永恒的学堂与永生的向导。鲁院,是我文学生涯最高的待遇与无上的荣耀。我要永怀一颗朝圣的心,继续走在文学圣殿的路上。(怡霖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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