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议潮是汉人吗?——从沙州豪族到归义军节度的身份解构
张议潮(799-872年),唐末沙州(今甘肃敦煌)豪族领袖,以率众起义、驱逐吐蕃、收复河西十一州的壮举闻名史册。关于其民族属性,若以狭义“汉人”血统论,历史记载存在模糊性;但若从文化认同与政治实践视角审视,张议潮及其领导的归义军政权,实为唐末边疆民族融合的典型产物,其“汉人”身份需置于多民族互动的历史语境中重新解读。
一、血缘迷雾:沙州张氏的多元起源
张议潮出身的沙州张氏家族,其族源存在多重可能:
汉人世家的延续:敦煌文书《张淮深碑》载其先祖为“西汉将种”,暗示与汉代赵充国屯田河西的军事移民存在关联。唐代沙州汉人移民多以“军户”身份屯戍,张氏家族或为其中一支。
吐蕃化的汉人后裔:安史之乱后,吐蕃占据河西近百年(786-848年),部分汉人军户被迫“蕃化”。张议潮祖父张谦逸曾任吐蕃“知沙州城事”,其家族可能在此过程中吸收吐蕃文化。
多民族混血:河西走廊自汉代以来即为多民族聚居地,张氏家族在长期通婚中可能融入羌、吐谷浑等民族血统。敦煌壁画中的供养人像显示,张议潮家族成员兼具汉藏服饰特征,暗示文化混融。
二、文化认同:从“蕃化”到“汉化”的动态选择
张议潮的“汉人”身份更多体现于文化实践而非血缘:
儒家教育的坚守:其家族在吐蕃统治下仍保持儒学传统,张议潮自幼研习《春秋》《汉书》,墓志铭称其“通经术,善兵法”,这种文化教育强化了汉文化认同。
宗教信仰的杂糅:他既尊崇佛教(兴建敦煌莫高窟第156窟),又保留道教元素(其兄张议潭名中“潭”字暗合道家符号),这种多元信仰恰是河西多民族文化的写照。
政治符号的构建:起义后,张议潮刻意强化“汉人”身份符号:
以“归义”为旗号,呼应唐朝“汉官威仪”;
使用年号“建康”(唐德宗年号)而非吐蕃纪年;
向唐廷进献《吐蕃制度论》,强调吐蕃统治的“蛮夷性”。
三、政治实践:超越民族的边疆治理
张议潮的统治实践突破了狭隘的民族框架:
军事联盟的多元性:其麾下“归义军”由汉、吐蕃、回鹘、羌等多民族组成,起义核心力量“吐蕃八部”实为被吐蕃征服的各族联军。
法律制度的融合:在《归义军衙府酒破历》等文献中,可见唐律与吐蕃习惯法并存,如“杀人偿命”与“赔命价”制度并行不悖。
经济互动的开放性:通过控制丝绸之路要道,归义军政权促进汉地丝绸与西域宝石的流通,其贸易网络覆盖突厥、回鹘、波斯等族群。
四、历史评价:从“汉人英雄”到“边疆枭雄”的嬗变
后世对张议潮的评价折射出民族观念的变迁:
唐宋正史的褒扬:《新唐书》《旧唐书》将其塑造为“恢复中华”的汉人英雄,强调其“驱逐蕃夷”的功绩。
近代学者的质疑:陈寅恪在《唐代政治史述论稿》中指出,张议潮实为“河西本土势力之代表”,其政权具有“胡化”特征。
当代研究的重构:敦煌学研究揭示,归义军政权本质是“多民族共享的权力结构”,张议潮的“汉人”身份是政治建构的产物,旨在争取唐廷支持。
五、当代启示:超越血缘的民族认同
张议潮案例为理解民族认同提供新视角:
文化认同的核心性:在多民族国家框架下,共同的文化记忆(如儒家经典、汉字书写)比血缘更构成民族认同的基础。
政治实践的塑造力:张议潮通过“归义”叙事将多民族军队整合为政治共同体,证明民族认同可经由政治实践重构。
边疆治理的启示:归义军“因俗而治”的经验,为当代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提供历史镜鉴。
来源:历史资料网